轟轟雷聲響,響徹雲霄的低吼。 轟轟雷聲響,劃破天際的白光。 轟轟雷聲響,風雨交加的黑夜。 轟轟……轟轟…… 但,不可思議的,他的懷抱像是個溫暖防護罩,將所有的恐懼與不安隔絕在外。 規律的心跳聲與沉穩的呼吸聲取代了那些吵雜,像是一首安撫人心的合奏曲,撫慰了孩子恐懼且疲憊的心靈,隨之沉沉睡去… Love is a thunderstorm 灰濛濛的天空中突然劃下一道亮光,尾隨在後的是一聲驚天巨響,音量大的讓在戶外準備上體育課的學生全驚慌不已,空氣中甚至有些許焦味…緊接而來的是無法喝止的滂沱大雨… 「……又到這季節了啊……」與在操場上驚慌失措的學生們形成強烈對比,坐在輔導教室內窗邊位置上的白髮少年停下手中筆,黃水晶般透亮的眸子若有所思地望著窗外雨景…幸好提前查看手機內天氣預報,早先一步將耳機音量調大,避免這些巨大驚嚇,想了想,他在筆記本上的一角畫了隻在瑟瑟發抖的小狐狸塗鴉,一張分數不怎麼好的考卷飄落在地上,上頭寫著他名字-粟田口鳴狐。 驚蟄,春天到來的第一聲雷響,如同字面意思,用雷聲驚醒還在土壤裡賴床的懶蟲,要牠們開始幹活,迎接春天。伴著豐沛的雨水,讓土壤變得柔軟、滋潤,此時也是農民開始準備開始插秧耕作,為新的一年種下希望秧苗的時候。 但他不怎麼喜歡這個節氣,尤其討厭那嘈雜擾民的雷聲與雨聲,討厭到必須戴上特殊耳機才勉強能踏出家門上學的程度。 會這樣是因為他有個不為人知的秘密。 傳說中粟田口家的先祖與狐仙合作,以刀除去危害居民安危的妖怪,那當下妖怪發出一聲淒厲的狐鳴…此後粟田口家代代必會有一位繼承狐仙血脈與能力的孩子…而他-粟田口鳴狐-正是粟田口家這一輩繼承此能力的孩子。 狐仙血脈最令人困擾的事,那就是一旦受到驚嚇、恐懼就會化作狐狸的樣貌,恢復人樣的時間沒有一定,只能靠著修行訓練定性。這個秘密只有粟田口家以及與粟田口深交的其他家族的長者們知曉。 而他天生對聲音異常敏感,過大的聲響就像是拿著粗針重重刺在他脆弱耳膜上,年幼的他時常因這份難以言喻的痛而無助大哭,因為痛楚不單單只在耳,而是像刺穿腦袋般的劇烈頭疼,甚至常因此變成狐狸,久久無法變回人形。 這份困擾並沒找到解決辦法,他只能依靠特殊耳機隔絕噪音,稍微減輕驚嚇。 不過這些特殊,也成了隔絕他與人互動的原因。 讓他漸漸地與人疏離起來,比起和同年紀孩子一起玩耍,他更喜歡獨自一人看繪本;比起跟家人一同出國旅遊,他更喜歡獨自一人窩在家中,偶爾種點植物;比起與同學一起討論報告,他更喜歡獨自一人研究作業。 為了維持人樣,他的成長過程中幾乎口罩、耳機不離身。 他唯一一次不靠耳機度過雷雨季是在他六歲時的春天。 那是他第一次參加家族旅行--到祖父朋友家的深山別墅作客。 年幼的他和堂兄弟以及其他孩子一同玩耍,為了讓自己看起來和大家一樣,他還故意將特殊耳機放在別墅裡頭。 涼風吹拂,初春的山林相當舒適愜意。少了大人的限制,終於能肆意玩樂的孩童們圍在一塊,嘰嘰喳喳興奮的討論著待會的探險內容… 『欸欸,你們聽過狐仙大人嗎?』帶頭的孩子問著。 『狐仙大人?』黃橙色眸子滿是困惑,雖然有從家中祖父輩聽過自己的特別,但年幼的鳴狐還是對這詞彙感到好奇。 『和鳴狐有關嗎?』身旁的堂哥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般,微笑問著,並輕拍了拍他的頭。 『聽說是個會出現在山林裡,有著毛茸茸耳朵和尾巴人類喔!會讓人迷失方向,並把他抓走…然後…』另一個愛抓弄人的孩子用怪聲怪調說著。 『哇-—的吃掉!』和他串通好的另一個孩子無預警的放聲大叫,嚇壞了身旁年幼孩童。 『咿!不要-—』被嚇壞的孩子躲到另一頭去,開始瑟瑟發抖、啜泣。 『才不是呢!我爺爺說這座山的守護神就是狐仙大人!祂擁有強大的力量,可以控制風雨,用心守護森林裡的一切,也會幫助迷路的人!而且祂是個很美麗很溫柔的人!』打開話題的孩子氣嘟嘟的朝那兩個調皮鬼喊著,然後將自己所知的一切跟大家說。 『美麗?所以狐仙大人是大姊姊囉?』調皮鬼又問了不正經的問題。 『不知道欸,爺爺沒說……』從沒想過這問題的孩子困惑思考。 『到底是真是假?狐仙是男生還是女生?』大家開始思考。 『好!我們來找狐仙大人吧!』思考了一陣子後,帶頭的孩子想通了什麼大喊。 『『『『『『『喔!!!』』』』』』』全部的孩子贊成這提議。 童言童語的討論很快就結束,孩子們散開,開始各自尋找著傳說中的狐仙的蹤影。 那是他第一次透過自己的雙耳聆聽大自然裡的聲響,潺潺流水聲,蟲鳴鳥叫,孩童嬉鬧的笑聲與腳步聲…他開始嘗試用雙耳去勾勒世界的樣貌… 但他沒想到山上天氣變化是多麼難以猜測,這突然的一聲雷響讓他嚇得迷失在山林裡,毫無保護的雙耳被雷聲與雨聲重擊,頭痛欲裂,加上天色漸漸轉暗,在泥濘的山路上跌跌撞撞,體力耗盡的疲憊、渾身是傷和劇烈頭痛,多重的無力感襲來,讓他只能癱坐在原地,無助的放聲痛哭起來…不久後小男孩身上衣物散落一地,布料縫隙裡只有一團染上泥濘、鮮血,瑟瑟發抖的銀白色毛球…他又變成了狐狸… 害怕恐懼與情緒低落讓他沒注意到逐漸靠近的腳步聲… 『怪了,這裡怎麼有衣服……小狗?』宏亮爽朗的嗓音劃破了嘈雜大雨,從他背後響起,那是個臉戴狐狸面具,手撐油紙傘,身穿以紅白二色搭配的巫女裝束,一頭蓬鬆白髮扎成馬尾的俊美人兒… "……狐……狐仙……"眼前人的突然出現與太過不合時宜的扮相更讓小鳴狐嚇得直發抖,全身無力到只能用爪子撐著往後爬行……透亮的黃橙色眸子滿載著恐懼…… 『別怕,我是來幫你的!』以為他是在害怕雷聲與大雨,那人蹲下身,伸手,溫柔向他說著…雖然看不到臉部表情,但是從那對豔紅色眸子看見直率與善良。 "真……咿!不、不要!"當他還在猶豫要不要接受時,那人沒給他太多反應機會,直接將他一把抱起,連同衣物一起打包帶走。而這動作讓鳴狐想起方才玩伴們所說的狐仙傳說…他大力掙扎,甚至咬了他的肩膀一口。 『嘶!你啊乖點!我是要帶你去擦藥,別扭來扭去的,泥巴球!』雖然刺痛但那人沒有把他放下,只揉了揉他被泥巴染髒的白毛…… 奇妙的,之後天氣漸漸的轉晴,雷聲與雨聲也漸漸小了… 他帶著他到一間古色古香的神社後方的小宅院,雖然從廊柱與建築體看得出已經存在多年,但是庭院與內部都打掃得一塵不染,屋樑與窗花的裝飾上頭有很多狐狸與稻穗的圖騰… 渾身泥巴的小鳴狐乖巧蹲坐在長廊上,四處打量著,直到他喊自己才回過神… 『來,先把你弄乾淨比較舒服,我也比較好替你上藥。』那人端著一大盆溫水,想將髒兮兮的小毛球大改造。 "……嗯……"很不喜歡渾身泥濘,毛髮結塊的感覺,他點了點頭,小鳴狐咚咚的走到他腳邊,蹭了蹭。 『乖孩子。』將遮住面容的狐狸面具拿下,他輕輕抱起小毛球,溫柔寵溺的揉著他的頭。 纖纖柳眉,紅寶石般璀璨的雙眸,小巧挺俏的鼻,泛起淡霞的雙頰,水潤粉嫩的唇漾起一抹微笑…那是張如畫般秀緻的臉蛋,好看的讓他捨不得移開視線,只能全程癡呆的讓他替自己洗澡。 『還以為撿了個泥巴球回來,弄乾淨很可愛嘛!』擦乾、上藥完畢後,細細打量脫胎換骨的白色小毛球後他露出爽朗笑容,抱著他,並用臉蹭啊蹭。 "……傷口……"被舉高高的他這才發現他為了處理自己完全忘了肩上滲血的傷口,滿是歉意,他輕叫了幾聲,希望他能快發現。 『怎麼啦?小傢伙?……啊!都忘了自己受傷,謝謝你的提醒!』察覺他的怪異,這才發現自己肩膀的傷還未處理,他向小毛球道謝著。 在那之後,兩人共處了一段時間。那人百般細心呵護著小狐狸鳴狐,這樣的生活太過幸福,甚至讓年幼的鳴狐產生如果是要和他永遠在一起,就算一輩子無法變回人類也不錯的想法。 到了夜晚,鳴狐仍沒有恢復成人類的跡象,幾乎放棄的他窩在他身旁。 此時雷再度響起,他察覺到小毛球的害怕與不安,二話不說將他抱進自己被窩,溫柔輕撫著他的背,輕聲哼唱著童謠…… 也許是懷抱與陪伴的安心感,讓恐慌與頭疼漸漸趨緩,雨聲和雷聲也變得沒這麼可怕。 不知不覺,在他的懷中沉沉睡去…… 等到再次睜開雙眼時,鳴狐已經變回人類模樣,以光著身子的人類形象窩在還在夢鄉裡的俊美人兒懷中…他偷偷的溜出被窩,找到昨日被他撿起和洗乾淨的衣物換上,離去時將他放在榻榻米地上的狐狸面具一起帶走,想要作為紀念,也能作為日後重逢時的信物… 冷靜沉著多的他照著腦中印象,平安回到山中別墅,著急的家人們終於放下心中的大石頭。 就像是狐仙傳說般,除了他之外沒人看過那名神秘人兒,只有他和他懷裡的狐狸面具知道這段奇遇。 他一直相信他是狐仙,從那天開始,他的人生有所改變。 他開始接納自己的獨特,也喜歡上狐狸,並越來越瘋狂著迷於狐狸與狐仙的相關傳說,藉由網路搜刮各式與狐狸有關的資訊,沉迷其中,甚至到荒廢課業的程度。 而回憶中那身穿女巫裝束的俊美人兒成了他的初戀。 想見他……好想再次與他相處…… 《接續於合本中》 |